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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爷爷

  发布时间:2013-11-27 16:42:17


  刚才,我再一次在梦中见到了爷爷,这不知是近五年来的第几次了。

  不是被楼下的鞭炮声将我从梦里强行拉回,我真不愿醒的这么早,想在梦里多陪陪爷爷。在梦里,我能亲眼见到爷爷,就在爷爷的身边。而现实中,爷爷已经离开我们近五年了,仅留在了我和家人的记忆里。记忆里的他,远没有在梦里清晰、可亲。

   爷爷,是在五年前的元旦假日里,在老家去世的。

   那天上午,我还在几百公里外的城里上班,不在常住老家的爷爷身边。没有一点的征兆,突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报丧电话。在电话里,母亲的声音沙哑、颤抖,开口第一句话就是:“震,恁爷不中了!”极度突然,没有一点思想准备。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,更或是不愿相信!因为,我深知在老家方言里和母亲口中的“不中了”,是什么意思。

  电话里,我急切地问母亲,爷爷平时身体好好的,怎么就突然的走了?母亲当时对爷爷突然去世的原因并不十分清楚,从她急切而略显无序的话里,我知道了爷爷过世的大概过程:早上,爷爷是因“老慢支”又感不适,想去乡卫生院开些药,在卫生院来车接去的路上,突然去世的。爷爷平时本无大病,叫救护车来家接,是因天冷,担心已年过八旬的他步行或乘人力车会吃不消。到家接时,爷爷是自己上的救护车。在父亲陪护下,车行至半路,可能是路上的颠簸,当父亲发现爷爷的脸色不对时,救护车上并无救护医生,父亲干着急,也无能为力。爷爷就在父亲的怀里,无声无息的合上了眼。司机开车一路急赶,到乡卫生院抢救室时,抢救的医生已无回天的能力。爷爷,就这样走了!

  卫生院的人,让司机再次开车,又将爷爷送回了家。

  没送到太平间或是殡仪馆,是因老家属半山区,未全面实行火葬。老家不实行火葬,也早就听老家人讲,也沾了一位中央领导对家乡眷顾的光。而这,又用救护车将爷爷送回了家,却被卫生院说成是对我们家的照顾。我想,可能是救护车只管往医院拉人,救治不好,一般是不往回送人的缘故。

  对爷爷离世的过程,学用法律已经二十年的我,总耿耿于怀。认为,急救车上没有跟车急救医生,在紧要关头未能实施有效抢救,才可能是爷爷离世的根本原因。从法律上说,乡卫生院存有重大的过错或过失,理应承担赔偿责任。

  朴实的父亲和比我还熟悉法律的叔叔,都不让我深究。他们说,人已不在了,咱就是依法让他们赔了钱,又有什么用啊!我一想,也是,就是让他们赔上再多的钱,能让爷爷再回到我们的身边吗?况且,我们家自我上数几代,就从没听说讹过别人。曾当过基层干部的爷爷,若在天有灵,他也只会认命,也绝不会同意我们去找他一生所维护的“公家”赔钱。

  爷爷出生于上世二十年代,从小受尽了苦。我从小,就听长辈们及无数遍讲过,爷爷小时候没念过书,打小就跟着做佃农的家人种地,也给地主干活儿。有时,也去别村的大户人家里做长工或短工。爷爷虽没上过学,可干农活确是顶级的好手,村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。他不光能干,还急活儿,遇有活儿时,不一口气干完,就绝不肯停下。就是也凭借着这份勤快,在当时少吃没喝,食不果腹的年代,不但没有饿死,还总能受到别人的待见。

  民国三十年前后,河南抗战早已进入防御阶段,国军和日伪军以炸开花园口后改道的黄河为界,在两岸对峙。当时,在河南可资洛阳前线运粮的两条铁路,平汉线和陇海线,为防日军沿铁路进犯,都已拆除。村里的骡马大车,多为军队征用,往洛阳仓库运军粮,全恃村里的牛车。为公家出车拉货,老家俗称“拉官车”。因赶上“水、旱、蝗”三害,就已死人无数,加之汤恩伯部驻防河南,祸害城乡,河南人也将其称为一害,并称“水、旱、蝗、汤”四害。在这种情况在下,能活命就属不易,活下来的人,根本无力也不愿意干不管吃饭的“公干”。当局不光“抓壮丁”,就是出人出车也是强拉硬派的。当时因家里实在没有其他壮劳力,仅十五岁的爷爷和家里的牛、车,被强行派去“拉官车”了。

  自古“百里不运粮”,是说远程运粮的不易。老家距洛阳四百余里,牛车往返搁正常情况就须月余,时值抗战,通往洛阳的路早被炸的不像样了,敌机还随时会对运粮车轰炸、扫射,“拉官车”送粮更是难上加难。在村里,提起“拉官车”运送公粮,无不谈虎色变。听爷爷说,他赶车的公路两边,死牛破车,到处都是。即使死里逃生运到洛阳,不备“礼物”打点,接收人员会百般刁难,以致长期滞留洛阳,靠典车卖牛维持生活,甚至病死途中,人畜俱亡。

  就是这样在成人壮汉看来,都很难完成的差事,当时年仅十五岁的爷爷,凭借着他的努力,硬是完成了。人、车、牛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家,创造了近处十里八村的奇迹。我多次问爷爷是怎样客服困难创造“奇迹”的,爷爷除讲到一些见闻外,并没给我讲过多的困难和细节。仅给我讲,他在外面,腿勤嘴勤,别人看他还是个孩子,得到了不少的同情和帮助,并没做多大难就回来了。是啊,“腿勤嘴勤”,是用嘴多问多请教,更要用腿多跑多干,不光是别人帮助了爷爷,爷爷也肯定是“腿勤”帮助了别人。这,也许就是他一人成事的根本秘诀。

  在爷爷的整个少年时期,不光是种地干活、给地主老财当长短工、强派“拉官车”这些事,国军和“老日”还都轮换着抓过壮丁。几次躲过国军“抓壮丁”的爷爷,在日本人侵占了县城后,被他们抓去喂马。也由于当时爷爷年龄小,并没受到日本兵的过多刁难。在干活儿时,日本军官还给过他一次糖吃,让他留了个日本人对小孩儿不错的印象。

  也许,是还没等爷爷看清清日军的真正鬼脸,日本就战败投降了。接下之后的国共内战,仅听爷爷说过躲土匪,讲过八路军游击队的事迹,其他的并没给我留下更多的“传奇”。

  解放后,正值青年时期的爷爷,就紧紧的和共产党站到了一起,投身于火热的新中国建设之中。从吃不饱穿不暖的佃农,到分了地,翻身当家作为社会主义大家庭主人的一员,爷爷当时的干劲儿,似乎是六十多年之后今天的我,不好理解和形容的。用当时的口号里的“冲天干劲”也许是合适的。从小受苦干活儿出身的爷爷,充分发挥了他能干加敢干的特长,拼死的干着,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。爷爷的“干劲儿”和成绩,受到了上级的肯定和赏识,被任命为生产队长,还曾被提拔到区里工作。他见证或参与了共和国镇压反革命、“四清”、“三反”、“五反”、“大跃进”等一系列时代中心工作。在当时,总能走到时代的前列,没日没夜带领社员拼命的干。在那时爷爷的思维中,“干”几乎成了他的唯一。因此,爷爷似乎已没心照顾家里,甚至在奶奶生病时,爷爷也少有照顾。

  现在在回顾那段的历史,“大跃进”的目标是几年内“赶英超美”,这不光是爷爷干得疯狂了,我想,这更是是全国性的,那时的中国似乎没有不疯狂的。城市里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,农村里“洋犁子、洋耙”,那似乎就是“四个现代化”,也许就是当时全国人民的实实在在的“中国梦”!

  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的父亲,自小因爷爷当干部不顾家而似乎缺少父爱。领着一家老小,艰难度日的奶奶,自然成了我父亲的天。父亲将爷爷因当干部不顾家、得罪人,和一些不实的传闻,视作家里的耻辱,甚至将奶奶生病的原因,也归咎于此。后,奶奶因病过世时,至死也没原谅爷爷,这也成了父亲心里永远的痛。我无法评价当时,也不想评判个中的对与错,但有一点,我似乎可以肯定,组织上选拔爷爷当干部,就证明爷爷是那个时代的优秀青年。不然,不光组织不会提拔他,也少会有受到别人倾慕。

  爷爷卸职、奶奶谢世的时间,听父亲说过多次,但现在又记不清哪个在前,那个在后了。总之从那个阶段起,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之前,是我们家的困难时期。家里上有已逾古稀的我的曾祖母,下有年仅十五六岁的我的父亲,还有不太懂事的姑姑和叔叔。家里的活儿全落在了爷爷和父亲身上。两人干活儿挣工分儿,五人吃饭,在还不富裕的人民公社时期,家里的困境和他们二人的辛苦可想而知。再后来,我母亲到了这个家,虽增加了一份劳动力,可紧接着,又逐渐有了我们兄弟仨,又多了三张当时不会干活儿,而需张口吃饭的嘴。    

  我能记清事时,家里是八口人,姑姑已经出嫁,叔叔还在上学。在生产队里,爷爷、父亲、母亲三人所挣的工分,所分的粮食,一家人总不够吃。爷爷和父亲为生活所迫,就想出了贩粮食的路。在那时,完全的经济时代,物资是按计划统购统销,个人贩卖任何物资,都属“投机倒把”。奇缺的粮食,也是不允许个人贩卖的。为了家里的生活,爷爷和父亲只有铤而走险。

  在生产队不是太忙时,搞些并不合规的“副业”。贩粮食,爷爷和父亲一般就是从相邻的西平县的集上,以补贴家用为由,籴回小麦或玉米。之后,再择机于晚上出发,沿平舞路,每人用架子车拉上六七百斤籴来的粮食,负载急赶一百多里,于第二天天不亮赶到平顶山的集上,将所拉粮食卖掉,赚取中间的价差。多时,一趟就能赚上几十块。几十块,在当时,对于平民百姓,可是个大钱。

  之所以昼伏夜出,是因那时工商部门对“投机倒把”查的紧,只好如此投机。那时,如被查到,是会连车带粮一起没收的,还绝无人情可言。几年里,爷爷和父亲就被几次查到过。听他们说,粮和车被没收后,就是再冒险再贩上几次,损失都不能换回。利益往往与风险同在,风险大时,干的人就不多。贩粮,也确因家里穷,全为糊口而为。之所以在西平籴粮,可能是西平受全国闻名的“卫星公社”——嵖岈山公社的带动,部分社员还有余粮。到平顶山去买,是因平顶山刚开埠建市不久,外来人口多,计划供应的粮食远远不够,集上的议价粮就有了极大的需求,就真的溢了价,产生了利差,为贩粮提供了市场。  

  贩粮全靠人力,爷爷和父亲,以及后期叔叔加入后,均是每人拉一车,载货一般六七百斤。从家到平舞路口,还有十余里地,上了平舞路,还有一百余里,加在一起,约有一百二十余里。“平舞路”是平顶山连接老家舞阳县的一条省道,当时也是从老家去平顶山的唯一一条公路。当时,平舞路也是我们家的“财路”。一路上,主要是岗地坡路,陡坡虽不多,可一人拉上已载货六七百斤的车,并限定在天亮前赶到,并不轻松。我算了一下,按晚上八点后从家里出发,第二天早上六点前赶到集市,时间是约十小时。一百二十多里的路程,在十个小时内拉车走完,中间就是不停歇,时速也在每小时六公里以上,比一般的空手徒步速度都快。我无法想象他们拉车时的速度,可能是一路在拉着车跑。

  今年暑假,在我回老家休假时,带着对贩粮“传说”的向往,我特意开车拉着父亲,和他一起又重走了一遍平舞路。在路上,我特意将车子开得很慢,想让父亲这位亲历者,给我当一次导游,好让我现场感受一下他和爷爷当年的艰辛。父亲说,现在的平舞路好走多了,他们贩粮那会儿,路既窄又不平,上坡下坡全是小跑。下坡跑是惯性,上坡跑是借助提前跑的惯性,一鼓作气冲上去。否则,在上坡时一停下来,一个人就拉不上去了。互不抽车帮忙,全因坡太长,如将其他车子停至坡下,合力将一辆车拉上坡后,再回来拉第二辆,费时不说,停在坡下的车和粮都有丢失或被查缴的危险。所以,他们都不会让粮食离开视线一会儿,费着时间去冒险。

  就这样,在改革开放之前,为了家里的生计,爷爷和他的几个儿女,不知将平舞路走了多少趟,在路上撒了多少汗!

  改革开放之后,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将土地承包给了个人。自小“讹坷垃头儿”近一辈子的爷爷,是对土地怀有特殊感情的。分到家里的责任田,他比谁都上心,没黑没夜的在地里劳作着,将庄稼打理得比别人家的都好。爷爷说过,他几天不干活,就会浑身不舒坦。

  再之后,叔叔,以及多年之后的我们兄弟几个,都先后在城里参加了工作,也在城里安了家。我们都想接爷爷来城里生活,可是每次,他来城里住不上几天,就会吵着回去,回去看护他的庄稼,和在老家的我的父母同住,让他们养活。在爷爷的心里,老家才是他的家。

  我作为兄弟中的老大,打记事起,家里就有了二弟。父母要照顾二弟,就让我和爷爷一起睡。所以,我更是爷爷看着长的,对爷爷有更深的感情。可能,爷爷是对当干部时没能照顾好家庭的弥补,对我们孙子辈的兄弟几个是最亲的。在我们小时候,爷爷有什么好吃的,总会想着我们,给我们留着。我们的学费,虽有父亲全管;吃饭,由母亲全包,可爷爷还是会在过年节或是赶会时,给我们些零花钱。

  到了参军年龄,二弟和我一样,都是爷爷催着父亲和叔叔,甚至亲自找门子托关系,让我和二弟相继走入了军营。退伍后,爷爷比我们都急,不停地催着家里人给我们想办法,好让我们找个好工作,早点上班。等我们都了上班,成了家,爷爷却老了。患上老年性慢性支气管炎的爷爷,仍在老家守望着!我知道,他是在盼望着在外工作的我们的“好”,盼望着我们都能将工作搞好,取得成绩。我们孙子辈的“好”,是他晚年最大的期盼,也是最大的幸福,几乎是他精神的全部!

  就这样,自曾祖母也过世后,爷爷就一直在老家守望着。对他的惦念,是在城里工作的我们多年幸福的牵挂。他突然辞世,不光在我回去参加他的葬礼时不愿相信和接受,就连现在,我也不愿相信爷爷真的去世了,真的离开了我们。他的身影,他的音容,在我心里一点没有模糊,仿佛还在老家的院子里看着我们,守护着我们!

  不愿意相信不等于事实,这五年来,他只能活在我心里。可我,更愿意回到梦里,因为只有在梦里,我还能见到爷爷,还能和他在一起,听他说,看他笑……

  “爷,我想你!”……

责任编辑:刘水舟    

文章出处:龙安区法院   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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