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,我被一树的花开与花落迷住了。
这是一种北方常见的树种,高大挺拔,绿荫如盖。因其健美的体型和昂然的身姿,它常被作为城市街道的行道树之选,有许多城市把它作为市树。它的名字很普通,叫槐树。为了与春天开花的洋品种刺槐加以区别,其学名称作国槐。
可能很少有人注意过它,除了一些略懂中医的人知道它的荚果--槐连豆能做中药,而在晚秋时节设法摘取,或有人用其叶熬制小米槐叶饭外,其他人应该很难注意到它。
是的,它凭什么让人注意呢?树形普普通通,没有那么多虬曲弯折;树身黑硬皴裂,也无甚特别;树冠倒是高大,可人们在其下乘凉时,恐怕谁也懒得将脖颈后仰,向它送去哪怕是一瞥。还有,它的花偏偏开在七八月间,这时候,天那么热,谁来欣赏谁来观看呢。更何况,与它同期的荷花、紫薇早已粉面桃腮,秋波暗送,轻松松将不多的赏花人的目光给勾走了。
其实最要命的是:它的花居然可以长得这样素淡,居然可以素淡到与树枝树叶几乎同色!有哪种花居然能傻到让人若不停下来仔细分辨就难以发现的程度呢,唉!要不是我在步道上发现地上落下的厚厚一层,我真的不知道这种高大的乔木上还有花儿在热情绽放。
我停下来,捡起一把落花。没什么特别,和春天的槐花一样,是小巧的蝶形,约有一厘米长,下半部圆润,包裹着暗绿色的花萼,上半部花瓣像扇面一样半叠半开着,颜色由下至上淡绿趋于乳白,细细的花蕊淡黄中隐含着一丝浅绿。捧之嗅之,几乎闻不到什么香味。选一朵半开的花儿放在鼻尖仔细深品,略有一种淡淡的草叶般的清香。这种花儿,你这么朴素,形虽尚可,但无色无香,怎么能吸引到外界的目光呢?我忽然有些怜悯起它来。
正当我捧花细品之时。一朵花儿了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手里。哦,又是一朵可怜的小花!它从哪里来呢?我向上望去。这一望,便望出了一派奇异的景象。
啊,树上好多好多花儿呀!树冠像一弯青绿色的穹庐,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淡绿浅白的小“星星”。这些成串的小星星有一束一束挤在一起的,有层层叠叠摞在一块儿的,有一把一把拼成扇面的;有的独自寂寥、散淡在边缘,有的则隐藏在叶间、一闪一闪犹抱琵琶半遮面,还有活泼大胆些的,就吊挂在最外层的梢头,似乎你只要轻轻一碰,它就会软软地落在你的手心里。唉呀!这漫天的轻绿浅白的小花的世界,这淡雅小花们的温馨暖房和甜美梦乡!
你在欣赏她,她已知你意。你静静地坐在树下的长椅上,她不声不响地就落在了你的身旁。一朵花儿悠悠然飘在了你的头顶,两三朵伴着就倚在了你的肩上,又或三五个一起偎在了你的裙褶里,轻轻点缀着你的白色衣裳。你被她们的柔情打动,伸出手去,希望以最怜爱的方式迎接她、呵护她,她却调皮地从你的手前、从你的臂间飘然而下,让你伸出的手空空如也,心神兀自空忙一场。当你抬头上望,预备好按她下凡的轨迹伸过手去时,她却一个变线,甚至恰好落在你的鼻尖,抑或是你刚刚张开的嘴巴里边。你不由得摇头叹息,将手收回,可一转眼,就有几十颗绿星星结队跳下,让你行动不及,陡升遗憾。
我不再刻意捉她,我静静凝望她的飘落。看哦,一朵花儿悠悠下落了,无声无息,软软地俯身在一堆厚实的花瓣中了;一阵微风吹过,从各个方向,许多许多的花儿飘然而降了,她们姿态优雅,身段袅娜,轻盈地飞落下来了,草地上,长椅上,我的长发间,就多出了几分小蝶的轻绿;稍大些的风起了,枝条开始摇晃,哦!哗哗啦啦,飞起来了,那不正是一片片绿色的雪花吗!洋洋洒洒,漫天飞舞,淡绿色的、草叶味的雪花,纷纷扬扬,惬意摇曳在天幕之间;风戛然而止了,绿雪收了,但仍有撑不住身体重量的绿精灵倏地划出一道斜线,冲到哪里去了?速度之快,让你似见未见;又一颗绿星刷地就冲到了你的怀里,你的臂弯,身上还带着树枝的香甜;你四下望去,忽然左边,忽然右边,忽然头顶,忽然正前,就有绿星滑落了,似乎还带着一根根无形的射线。你不觉愣怔:这是不是在欣赏一场流星雨的奇观?
不知不觉,我身边的草地已经被绿雪覆住,我的长椅也被绿花落满,我裙褶里已有大大的一捧,头上发间也缀上了花瓣。我是一个多么富有的人哪,我得有多巧的机缘能赴到一场花的盛宴。我幸福,我感叹,这貌不惊人的花儿竟营造出了一个如此曼妙的神话世界和梦幻空间!
天不早了,我要回了。舍不得掸去身上的花朵,摘下头上的花瓣,再秘恋一会儿吧。我站起来,挥挥手,向槐树望最后一眼:它静谧非常,似乎从来未曾撩拨过我;只有那朵朵轻绿的小蝶仍悠悠飘下,摇晃着娇小的身体,仿佛含着些不舍,向我回以再见,再见……